【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民国PARO~
明天生日
可能停更一天~~~
07
三月开春的时候,他病也跟着好了,他的头发长出来了不少,短短的,看上去也挺精神。
上海的春天伴随着淅沥沥的雨声度过,偶尔有那么几天放了晴,就看到柳树一夜之间抽了条,人也脱了夹袄换上颜色鲜艳一点的单衣,风筝在逼仄的弄堂里面飞不起来,孩子就拿着风筝到处打闹。
目及之处,皆是勃勃生机。
林敬言最近的病似乎也好了一些,这一日他也是自己要去同仁堂抓药,被坐在门口的张佳乐喊住。
“怎么了?”他转过身问询。
“那什么,老林你今天要去药铺啊?”
“诶,是啊。”
“那什么——”他起身,走到林敬言身边,声音低下去问道:“你能带我一起去看看么?”
“诶?怎么了?”林敬言透过眼镜片问他:“身体又不舒服了?”
“不是,我就是想去拿点跌打的方子。”
“这个不靠跌打治,你知道具体的病因么?”大夫摸着山羊胡子问道。
“我听他说是因为掉进水里的时候手骨折了,又泡了太久的水,上岸之后没得到好的治疗所以落下了病根。”
“你把人带来让我瞧瞧啊。”
“人啊——”张佳乐顿了下,才声音飘出来:“人又走了。”
林敬言在旁边抬了一下头,看向少年,在逆光里他的轮廓异常清晰,半张在春天温柔的阳光之中,阳光照进眼底,照亮了哪一点点的怅惘。这种表情确实不适合生在他的脸上。
“哎,你们这啊,你等下到药房去拿一些三七片和续断杜仲膏,先备着吧,人都不在你咸吃萝卜淡操什么心啊。”
张佳乐没开声,还是去了,纸袋子里装了好几瓶药油,抱着和林敬言走在路上。
“要不要去喝个茶?”
“你请客啊?”
“看你混得这么惨,我请就请咯。”林敬言笑道。
张佳乐咧嘴:“那你请我要吃贵一点的,先喝茶,再天兴剧院听评弹,最后再去大世界。”
“乐乐啊,你还真是下手够狠啊!”
霸图最近在外面又开了两家赌场和一家歌舞厅,歌舞厅取名新仙林。新仙林的场子归由了张佳乐管。新仙林选在了离宝相楼不远的地方,拐角的十字街道口,盘下这个地面可跟轮回堂谈了不少的时日,因而霸图也是有心做得出彩,张佳乐自然也是知道的,这事情韩文清跟他说的时候他一口答应了下来。设备要进,舞台要搭,舞女侍者都要招募,霸图之前没有过歌舞厅,张佳乐自己也没接触过这些事情,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人一忙起来,就没有时间想东想西,他也觉得好。
便穿着西装去了日租界,说起新式舞台来,还是日本人做得最好,三层带升降台,舞台上的霓虹灯也是冷光,能长时间照射三到四个小时,百乐门仙乐斯都用的是日本人的。花了三天谈好了价格,大型器械均拖到了新仙林的门口,张佳乐站在门口像个包租公一样指挥着,硬生生的只用了五天的时间就把所有的器械都安好了。
韩文清和张新杰来看的时候,问了一句站在旁边的林敬言,怎么这么快?
“他啊,借着事情忘人呢。”
“就真的才这么点事……”
“我看对他来说,还真不是一点儿事,他们那,生离就是死别。”
“算了,随他吧,这事外人也开不了口,晚上记得拎人回来吃饭。”韩文清背着手,看了一眼那个忙碌的身影,走了。
“好。”
舞台装修这些事情都好弄,可是舞台班底一人都没有,除了招募还是要到各家挖角。张佳乐每日晚上便穿着西装开始出入各大舞厅,他也不是真会跳舞,一个人又或者是跟老林两个人坐在舞池边看着别人跳。有节目了就专心看节目,不过张佳乐懂排场,每次头牌演完便送上一大束花,不出一周时间整个上海滩就都知道有这么一位小开,长相俊俏,出手阔绰,又生性风流,每晚轮流关照着每家歌厅,大大小小的头牌都收过他的花。
女人的嫉妒心起,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最开始在仙乐斯,玉莹和玉芸两人,二人为了争跟他跳舞的机会而在舞台后面闹了起来,张公子皱皱眉,说如果是这样,那我就不要了吧,于是抛下二人而直奔了百乐门,喝酒的时候喊来了曲如屏,平日向来不怎么理人的头牌花魁就这么坐到了张公子的面前,还亲自倒酒敬酒,张公子开心,勾着美人项喝了下去。
这事情第二天就见了报。
林敬言拿着报纸同韩文清说:“原来乐乐这么会来事啊?”
“别低估了云南一枝花。”
“扑哧——”林敬言笑出声:“你倒是说点正经的。”
“我觉得要去和新杰说一声,让他控制一点他的花销。”
“这也倒是真的。”
曲如屏是个挺厉害的女人,起码在此刻张佳乐拥着她跳舞的时候她还有心思跟身旁的人调情,张佳乐看着觉得厉害,问她你怎么做到的?
曲如屏笑笑,烟视媚行的样子确实勾人。
“张公子这花大价钱见我可不只是为了跳一支舞吧。”
“那是自然,现在花的钱,以后都是要赚回来的。”
“想挖我啊?”曲如屏扭头。
张佳乐也不点头也不摇头,就是笑了笑,说道:“前面铺垫了那么多,好不容易到你这儿了,当然是要带走的啊。”
“你,你是霸图的把?”曲如屏歪着头问道。
“是啊。”
“如果我不去,你们会杀我全家么?”
“霸图在外面形象这么差啊……”暗自懊恼了一句,张佳乐顺口道:“不,我不会。我会跟报馆说,我要娶你。”
“我当玩笑了啊。”
“可别啊,五千大洋和我娶你你看你选哪个啊?”
“屁话,自然是五千大洋。”
五千大洋是新仙林开出的价格,张新杰盘算了下,觉得不会太亏,也同意了。过来之后薪酬另算月结,曲如屏有日着了便装来了一趟新仙林,看了一眼舞台的布置之后终于是答应了下来,这算是结了一件事,第二天新闻出来,外界才知道砸了这么多钱就是为了一个新仙林的曲如屏。这迂回这气魄这手笔,也就只有霸图做得出来了。
新仙林也因为张佳乐这一番事情闹得人尽皆知,省了一大笔广告费不说,还弄得好几家的花魁姑娘遣了人跑到新仙林来,让张佳乐过去她们那坐一坐,好好聊一聊。
聊什么啊,张佳乐坐在自家沙发上,哪都不去。
舞池里人影绰绰,台上的麦克风里传来的是曲如屏婉转的声音,他自己一个人撑起老大一个场子,这一切都是属于他的,但是这一切又都是不属于他的。
曲如屏来了新仙林,也和张佳乐走得近了些。她不怎么去宝相楼,说那边是男人的地方,阳气太重,她一个姑娘家去,觉得烦,有时候就请张佳乐吃吃西餐或者是下午茶,被拍到了也不介意,就不足二月,还真在这圈子里盛传了曲如屏傍上了张公子了。
“如屏姐,外面传的事情,你介意么?”
“不介意啊,全然不介意。”
“可是我还是有些介意的。”
“你介意什么啊?”
他顿了下,还是不好明说,只能低着头说:“我是有心上人的。”
“天天看你一个人的,哪来的心上人。”
“这你别管。”
“那我偏要管了,这人在身边么?人在意过你,是体己人么?还有有我漂亮么?”
张佳乐抬头,慢慢之说了四个字:“这不一样……”
又加了三个字:“不好比。”
“那不就是,你利用我开张新仙林,就不许我用用你提提身价啊?”
张佳乐舒了一口气,现在他还真是提什么都不能提感情,那块疤长了这么久都没长好,谁都不能来碰一下。曲如屏喝了一口酒,碰碰他的杯子,他摆摆手,说算了。眼见他繁华如斯,却只能抽身世外,他不喝酒,为了保持清醒,就清醒的看着这一切纸醉金迷,很多年之后,张佳乐才知道这时候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也就只有这年岁里面,才有这时间和精力为赋新词强说愁。
不过那都是生命中经过过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