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马冰河入梦来

 

第十章

蓝河一个人坐在叶修家的客厅里黑灯瞎火的坐了好久，只觉得身上的衣服都蔫搭搭的黏在身上，难受得要命。

好久的时间都没被这突如其来的尴尬给弄得缓过劲来。

他低着头眼睛下垂，房间里飘出了叶修的鼾声，轻轻薄薄的，间歇有翻身的声音，叶修的伤其实是不能翻身不能起身的，在医院睡觉的蓝河在的时候睡他旁边总是会惊醒，间或着要帮他把身子翻回来。这下他便又下意识的站起身，靠在门边看他，叶修是睡着了，一个人睡一张床上，窗外的霓虹灯透过窗帘洒进来，他不耐的翻身，手掉到床边，边上有晚上吃完饭的碗。

蓝河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把人给翻了过去，他们离得很近，此刻他的动作有多轻，他心里就有多气，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多说，也是无益。

他替叶修收了碗，把厨房里的碗收进去的又重新洗了一遍，想了想在阳台抽了一根烟，灼烧烟草的滋味在口腔里打了个转，吐出烟雾世界就变得模糊，他惊心何时起那个陌生的人在自己的心中有了这么重要的位置，这般在乎，开心为他，不开心也是为他，阑干外的万千世界有那么那么多的人，为何就是他？

情字怎么写？

蓝河苦笑了一下，深深的吸了一口烟，火星明灭。

 

好多话都是多说无益，好多情绪都是在深夜沉沉泛滥，可能是因为在这漫漫长夜里，漆黑的世界里，只留他一人的寂寞。

说多了还是自己作，蓝河想。

 

叶修有个秘密，他并未分享给蓝河说。在他的床底下，有个箱子箱子里都是蓝河少年时候拍的电影，那时候叶修刚刚成名，蓝河是少年演员，十几岁的青葱年纪，在一个文艺电影导演的手下，他的第一部戏是演一个关于时代记忆的故事，穿着白衬衣的少年在逆光的暖色光芒里笑起来的样子，让当时在造型室弄发型的叶修心中砰然一动，他问了小妹这部电影的名字，自己又去买了来，还是盗版，不太清晰的画面里那个笑容在DVD里反复的被他后退播放后退再播放。他一边笑着自己沉溺于小嫩肉鲜美的笑容里。再后来，蓝河大概大了一点拍了一步鬼片，他记得他穿着背心躲在盥洗池里拿着剪刀一把一把的把头发剪掉的样子，眼睛里都是眼泪，蓄满了一颗一颗的砸下来，破碎的水光在深蓝色的氛围里显得像钻石一样闪耀，叶修在那一刻，觉得这个少年有些太可怕。

只不过时不与我，没过多久，蓝河便沉寂了下来，似乎在华语的影视圈里年少出身的演员们都不太能经得住岁月，没几个是能长大之后依然拥有着少年时那种惊艳才绝的演技的。蓝河似乎也是这大多数里面的一人，叶修有些惋惜，甚至有些隐隐的开心。可那个身影却成为了心中的朱砂痣，白月光，放在个悄然的地方。

和叶修谈过恋爱的人不约而同的都说过，叶修是个好恋人，却总会在某一个瞬间觉得自己并非他所爱，他心中放着的，是他们触碰不到的。

后来，他终于碰到了蓝河，看到那个时光里惊艳的男孩长成了这样颀长的清秀模样，他不可遏制的接近，最终糊里糊涂的跟他确定了恋爱关系，这个人有万般好，会做饭，知进退，关心他甚于自己，却和他心中的那个人，越去越远。像是朦朦胧胧的那层纱挑开了，那些镜花水月，就变成了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塑料花和霓虹灯。

叶修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并未看到蓝河，他明显的记得昨天蓝河有来过，昨天他发高烧临时喊了阿姨回来弄饭，蓝河回来的时候他刚刚吃完药正在看荣耀的总决赛打发时间，蓝河说他今日要来，在他狼狈的靠在门口的时候，他有些晕，有些烧，累了，累得不想听他说话，好巧不巧，昨天晚上做梦，又梦到了年少时候的蓝河的那个笑，他反复的后退播放，后来碟片烧掉了，真是个荒唐的梦。

他喊了两声，空荡荡的没有答应，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望着一片空白的天花板，自己买了大房子，一个人住得舒坦，间或有人来也有人离开，但是第一次，也就是第一次他觉得这个房间空荡荡的，大得有些难受。

因为那个人不在。

 

再过了大半月，叶修终于是能下床了，期间蓝河来过两次，两个人什么话都不说在那自干自的事情，或者偶尔搭一下话，虽不是偶尔这般安逸却又不知道如何说明的心境，发展到后来就变成了自顾自的倔强，蓝河不愿开口，叶修不知从哪说起，久而久之竟然就变成了冷战。压抑的气氛往往会因某些原因而被无行的加注上重量，回到剧组的叶修跟着大部队一起奔赴北京。蓝河在飞机上分到跟他一排的座位。

系好安全带，叶修让漂亮的空姐给他拿了一床毯子，熄灯之后他用毯子盖住了他和蓝河，在绒毯下，握住了蓝河的手。

“怎么了？”先开口的最后还是叶修。

“没事。”蓝河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摇摇头。

“我觉得你最近有些不对劲诶。”

“没啊，挺正常的啊。”

“是么？”叶修在黑暗中轻轻笑了一下，说道：“那你在朋友圈里发的到底是天气不好还是心情不好啊？”

蓝河一愣，他原本以为叶修是属于不用社交工具的那种人，他加了自己的微信，却从没有跟他用这种工具联络过，更别说朋友圈了，前两天上海大雨，萧敬腾来了的那种，天气不好他心情本身就不好，一个人跑到崇明去吃手工甜品，拍了放到朋友圈，说天气不好心情不好只有吃吃吃，却没想到会被叶修看到。

蓝河是那种你不问，那我就不说，你要问了，那就要死磕到底的性子。

他正了正身体，嘟着嘴似赌气，说道：“天气不好，戏拍不了，万导又依着性子改戏前面半个月拍的全都废掉了，沐橙当时又不在，我要一个人演独角戏，你还不跟我省心。”

“话说清楚啊蓝河大大，我怎么惹你生气了。”

“你，就是你。都是你。”这话说时，蓝河的眼睛特别亮，看得叶修一怔。“我那么花费心思的带了菜回去，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你却什么都不管的告诉我你找人做过了，你知道我当时怎么想么？我觉得我挺可有可无的。”

他说完这一段话，只觉得心里擂鼓似的敲，重话难听的话甩出去，怕更难听的甩出来，他闭着眼睛不去看叶修的表情。

“好嘛，都是我的错好了。”

这般爽快的回答，却弄得蓝河都有些不知所措。

“你干嘛承认错误承认得这么快？”

“你是想说，你做好了吵架的准备是吧啊？”

“……也不是。”蓝河刚刚难受到了极点的情绪被叶修轻描淡写的便化解掉了。

“我说你，蓝啊。”叶修压低了声音一些：“你看到的银幕里的我，我看到的DVD里的你，都只是我们的某个时刻而已，慢慢的，两个人路一起走，饭一起吃，就会有矛盾，我不喜欢吃这个菜你却喜欢，我觉得这样没错你却在乎这个点，我这个人，其实没那么好或者说其实很糟，糟糕到根本就不会去在意某些事情，可是如果就这样让你跑掉，我不甘心。”

蓝河转过头看他，眼睛里有那些亮晶晶的东西，一瞬间，和他记忆里那个盥洗池旁边哭着剪自己头发的少年惊人的重合，那一眼望得，叶修觉得自己心都酥了。

他靠近蓝河的耳朵，亲了亲，深深的嗅了一下他身上的味道，形容不出来的，注满了蓝河的烙印的味道。那些飘飘摇摇的思绪似乎有了安放的地方。

蓝河再开口的时候似乎带上了一下压抑的情绪，他低声的恶狠狠的说：“不要以为用一些甜言蜜语就能搞的定我。”

“可是你很受用不是么，蓝河大大？”

蓝河拉了拉他的手，捏了捏他的虎口，把头放到了他的肩膀上，小声的嘟囔这：“我气的是自己，这才多久，就把你放到了这么重要的位置上，要是离不开了怎么办？”

“没有那么要是，如果。你会和我一直在一起，这是必须。”

“哎，我算服了，跟你连架都吵不动。”

“这不正好？那就多说点好听的话啊蓝啊。”

“滚……”